此刻,燧像的影像在包容碑上缓缓凝实,他那模糊的口中,似乎传出了一阵低沉而威严的呢喃,这声音不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每一位议会成员的脑海中响起:
“无序观测……必须引导……”
这是对观者,也是对整个共和国的警示。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声悠远而苍老的叹息在可能性森林的每一个角落回荡。“观者星轨降临了。”
声音的主人是守时婆。她不是一个实体,而是共和国时间法则的化身,她的意识遍布于苗圃的每一颗种子、每一条根系。她的“可能纹”——一种由纯粹时间能量构成的复杂纹路,从共和国最古老的种子库地基深处缓缓升起,如同一道道蜿蜒的闪电,划破了被观测之力扭曲的天空。
这些可能纹在空中迅速延展、交织,它们彼此连接,形成了一个巨大而精密的几何结构——一个自主观测棱镜。这棱镜宛如一只由光与法则构成的、巨大的眼睛,其表面刻满了《多元共存宣言》的全部文字。它缓缓转动,将那道失控的观测之力吸入其中,进行分析、过滤与引导。
棱镜折射出的光芒,不再是那种具有毁灭性的单一光束,而是化作了无数道柔和而多彩的光带,重新洒向大地,试图修复那些被枯萎的枝条。然而,就在这光芒的核心,一道最为明亮、也最为纯粹的光束,如同射出的利箭,直直地指向了共和国的边境。
所有的目光,无论是来自观者、议会,还是守时婆,都随着这道光,望向了那个方向。
在那里,矗立着初代燧人所建造的原初观星台。
那是一座古老而宏伟的建筑,由粗糙的巨石垒砌而成,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它象征着共和国的起源——对宇宙、对未知、对所有可能性的最初的、最纯粹的好奇与探索。它鼓励着每一个人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用自己的心灵去感受,而不是依赖任何既定的规范。
然而,此刻的观星台,却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台顶那架曾经可以自由旋转、指向任何方向的古老望远镜,不知何时,竟然被人彻底改装了。它的镜筒变得光滑而冰冷,呈现出一种非金非铁的金属色泽。在棱镜光芒的照射下,镜筒表面浮现出无数行细密的文字,那正是《时间税典》的核心条款!
这架望远镜,已经不再是探索未知的工具,它变成了一个由《时间税典》条款铸就的、冰冷而无情的标准观测镜。它不再能够看到无限的可能性,它的视野里,只剩下唯一的、被“税典”所定义的“正确”路径。
它正静静地对准着可能性森林的中心,对准着那片刚刚绽放的、幽蓝色的新叶。
一道冰冷、锐利、不容置疑的观测光束,从标准观测镜的目镜中射出,与那片新叶的幽蓝脉络遥相呼应。
观者的心脏猛地一沉。他明白了。
那片新叶,并非一个偶然的自然现象,而是一个“观测源”。它本身就是一种能够放大观测者意志的媒介。而这架被改装的标准观测镜,则是一个“观测锚”,它将《时间税典》的秩序意志投射出去,通过新叶的放大,形成了一条“观者星轨”。
这不再是无序的观测,而是一场有预谋的、旨在将整个可能性共和国,从一个多元共生的“苗圃”,强行改造成一个只有一条“正确”路径的“轨道”的宏大阴谋。
守时婆的叹息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悲凉:“秩序的信徒,用自由的摇篮,铸造了奴役的枷锁。”
时间议会陷入了死寂。他们看到,那条由标准观测镜射出的光束,正沿着观者星轨,开始缓慢而坚定地扫过整个可能性森林。所过之处,那些五彩斑斓、形态各异的可能性枝条,如同被无形的剪刀修剪一般,纷纷断裂、枯萎,只剩下一条粗壮、统一、冰冷的主干道,沿着星轨的方向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