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还得从我在白水县骑自行车说起。
白水这个地方,小,安静,几条老街我闭着眼睛都能骑。
那天下午,太阳懒洋洋地挂着,我蹬着那辆老永久,从仓颉路那边过来,打算拐去朋友家喝口茶。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街边下棋的老头,跑来跑去的小孩,空气里弥漫着谁家炒菜的油烟味,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我拐进了那条两边是老瓦房的巷子,巷子的尽头有一棵歪脖子老槐树,不知道多少年了,枝桠伸得老长。
按常理,拐过那个弯,就该看见邮电局的那栋旧楼了。
可就在车轮轧过槐树的树荫时,周围的所有声音突然消失了。
不是一点点安静下去的,而是“唰”一下,全没了。
四周的光线也变了。
刚才还是暖融融的黄昏色泽,一下子变成了大片明晃晃的刺眼亮光。
我心头猛地一抽,下意识的捏紧了车闸,抬头一看,整个人都僵住了。
老槐树呢?瓦房呢?邮电局呢?
全没了。
我眼前是一条宽阔无比的柏油马路,笔直地伸向远方。
马路两旁,是拔地而起的摩天大楼,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光,冷冰冰的,没有一点人气。
我猛回头,身后哪还有什么老街巷子?
同样是望不到头的陌生街道,以及那些高耸的建筑。
这里的风也停了,空气污浊得让人喘不过气。
一种巨大的恐慌慢慢袭来,我凭着本能继续蹬着自行车,漫无目的地往前冲,只想逃离这个鬼地方。
车轮压在平整的路面上,几乎听不到声音。
街道干净得过分,看不到一片纸屑,一辆车,一个人。
直到我骑到一个像是十字路口的地方,下意识地往左边一瞥。
就这一眼,我的血都凉了。
那是一座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高大建筑,通体是银灰色的金属质感,直插云霄,顶端完全隐没在一种流动的云彩里。
楼体上,四个巨大的汉字像是镶嵌在空气中,每一个都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世界银行。
白水县?世界银行?这他妈的……
我是在做梦吗?还是骑车撞坏了脑子?
巨大的荒诞感和恐惧感让我手脚发麻。
我死死盯着那四个字,想找出一点破绽,证明这是幻觉,是海市蜃楼。
可那栋楼就那样实实在在地矗立在那里,压迫感十足。
在那栋“世界银行”光可鉴人的旋转门前,站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笔挺,类似星级酒店门童制服的年轻男人。
他站得笔直,脸上带着标准化的微笑。
他就那样看着我,仿佛早就知道我会来,等在那里。
我想掉头就跑,可身体却不听使唤,自行车诡异地朝着那旋转门滑了过去。
离得近了,能看到那门童的笑容更清晰,嘴角弯起的弧度一分不差,眼睛里却空洞洞的,没有任何情绪。
他微微躬身,动作流畅得像是机器,为我推开了那扇旋转玻璃门。
一股带着陈腐纸钞和消毒水混合气味的冷风从门内吹出,让我打了个寒颤。
门里面,是一个极其开阔、极其奢华的大厅。
光滑得能照出人影的大理石地面,高得离谱的穹顶,水晶吊灯散发着惨白的光。
大厅里有人。
很多很多人。
穿着各式各样的西装,革履,手里拿着文件包或是咖啡杯,三三两两站着,或是在行走。
他们就像任何一座大城市商业金融中心里的人一样,忙碌,精英,漠然。
就在我一只脚刚踏进大厅,鞋底接触到大理石地面的瞬间。
“咔。”
极其轻微的一声,像是某个开关被拨动了。
整个大厅里,所有的一切,全部定格。
一个正端着咖啡杯往嘴边送的男人,手臂悬在半空。
一个穿着高跟鞋快步行走的女人,一只脚前,一只脚后,身体前倾,凝固在原地。
那些交谈的,嘴巴保持着张开的形状;那些走路的,肌肉绷紧的线条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