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硕蹲在茶水间啃包子的时候,第三次听见主管办公室里传来摔文件的动静。透过磨砂玻璃能看见秃顶的王主管像只气疯了的斗牛犬在转圈,他慌忙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油点子溅在皱巴巴的白衬衫上。
"小张!滚进来!"
走廊里飘着速溶咖啡的霉味,张硕低头盯着自己磨破边的运动鞋。对面工位的陈姐冲他使眼色,用口红在便签上画了个哭脸推过来。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王主管的唾沫星子立刻砸下来:"这就是你做的方案?客户要的是高端大气,不是乡镇企业家年会!"文件夹擦着他耳朵飞过,"今天不把方案改好,睡公司吧!"
抱着笔记本钻进角落卡座时,窗外的霓虹灯已经亮了。对面奶茶店促销的粉色气球拱门下挤满叽叽喳喳的姑娘,张硕看着屏幕上刺眼的PPT,电量显示只剩3%。
"操。"他捶了下键盘,惊飞窗台上的麻雀。手机震动起来,妈妈发来的语音带着杂音:"硕啊,你爸今天又尿床了,护工说要加钱..."
地铁通道冷飕飕的风卷着广告单乱飞,张硕把羽绒服拉链拉到下巴。末班车还有十分钟,自动扶梯早停了。他拖着灌铅似的腿往下走,突然被高跟鞋声惊得抬头。
姑娘斜倚在褪色的公益广告牌上,酒红羊绒大衣裹着玲珑身段,领口毛领蹭着尖下巴,像是从杂志裁下来的人形立牌。最要命的是她脚边立着28寸行李箱,轮子上沾着干枯的银杏叶。
"喂。"她突然开口,声音像咬碎冰糖,"帮个忙?"
张硕僵在原地,左看右看确认通道里没第三个人。姑娘已经拖着箱子走过来,香风混着冷冽的雪松味扑面。她摘下墨镜的瞬间,他想起老家后山映着月光的泉水。
"箱子卡扣坏了。"她踢了踢银色行李箱,"帮我看会儿,我去买胶带。"
"等等!我要赶末班车..."
"十二点零七分发车。"她瞥了眼镶钻腕表,"便利店右转二十米。"没等他反应就把拉杆塞进他手里。张硕瞪着印满外文的箱子,突然发现拉链缝里露出半截黑色蕾丝——这姑娘把内衣塞爆箱了?
等他追上地铁时,姑娘正倚在爱心专座补妆。小镜子反光照出他通红的脸,张硕这才发现她眼尾画着极细的银线,眨眼时像流星划过。
"杜兰香。"她啪地合上粉饼盒,"怎么称呼?"
"张、张硕。"他缩在对面座位,羽绒服摩擦出窸窣声响。行李箱横在中间,像条楚河汉界。
"刚被炒鱿鱼?"她翘起腿,靴尖几乎蹭到他裤脚。张硕这才注意到自己衬衫领子还翻着,沾着早上掉的韭菜碎。
"没、没有!就是加班..."他手忙脚乱翻衣领,听见对面轻笑。抬头正撞见她唇角的小梨涡,地铁顶灯落进她眼里,碎成细钻似的光。
列车突然剧烈晃动,杜兰香的高跟鞋崴了一下。张硕下意识伸手去扶,却抓到一把冰凉的发丝。她顺势跌进他怀里,香水味猛地浓烈起来,他鼻腔里炸开一片雪松林。
"这么主动?"带笑的气息拂过耳垂。张硕触电般弹开,后脑勺哐地撞在玻璃窗上。杜兰香坐回原位,慢条斯理把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他这才看清她耳垂上是枚微型银色十字架。
之后半个月,张硕总觉得有双眼睛在背后盯着。直到某个加班的雨夜,他抱着一摞被打回三次的策划案冲出电梯,差点撞翻前台花瓶。杜兰香站在旋转门边,雨水顺着伞骨往下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