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中丞的笏板滑落第三次时,紫檀地砖上新漆的金线正巧漫过他的皂靴尖——那金漆里掺着工部贪墨案抄没的麸金,此刻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灰白。
前排大理寺卿忽然缩了缩脖子,仿佛有人对着他后颈念《洗冤录》,官帽翅上缀着的南珠簌簌作响,活像两串冷汗凝结的冰棱。
户部尚书袖中的翡翠貔貅突然发烫。
这物件与王溥私铸的那尊本是一对,此刻隔着三重锦缎仍能灼出青烟。
他盯着殿柱上新换的缠龙金钉,忽觉那些龙睛泛着禁军铜锣的冷光——昨日太庙檐角坠下的铜铃,分明刻着三十三年前他任扬州税监时的私章纹样。
香炉里新添的海南沉水香有些呛人。
枢密副使掩袖轻咳,袖口暗绣的西夏缠枝纹竟渗出酒渍——昨夜他烧毁的密信灰烬,此刻正在香料里复活成扭曲的契丹文字。
前排年轻给事中突然跪得笔直,朝服补子上的孔雀翎毛根根乍起,倒似被拔毛时最后的挣扎。
檐角的青铜铃舌突然无风自动。
三十三声脆响里,工部空出的三个紫檀官椅开始沁血。
其实是新漆未干混了晨露,可后排的翰林学士们分明看见血珠在地砖缝里游走,拼出杨记钱庄密账里的古怪符号。
最末位的通政司参议突然抽搐指尖——他今晨用淮南陈米熬的朝食粥,忽而泛起李有财翡翠骰子上的"廉"字绿光。
日晷针影爬过第七道金砖时,殿外传来瓦匠校准梁架的叮当声。
三十把瓦刀敲击的节奏,竟与禁军收缴赃银的铜锣声严丝合缝。
礼部侍郎官袍下的蹀躞带突然断裂,七颗玉扣滚向殿角——落地时全成了工部特制的六面骰,转停处俱是血红的"斩"字。
有乌鸦衔着半截供状掠过藻井。
那纸片飘落时,御史大夫瞥见自己十三年前批红的赈灾批文,背面竟拓着太庙问题金砖的印鉴。
他腕间的沉香念珠突然绷断,十八颗乌木珠子在丹墀上蹦跳,每颗都显出王溥在囚室墙上刻的"悔"字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