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尽头的石门嵌在山腹里,门楣上的饕餮纹已被磨成平面,唯有眼眶处的凹痕还积着暗红锈迹,像一双永远不闭的眼睛。沈予乔的银簪刚触到门缝,李偃飞突然按住她的手,指尖传来的震动让两人同时屏息——门后有金属摩擦声,像无数甲虫在啃噬兵器。
“是风。”沈予乔轻声道,却看见自己呵出的白气在石门前凝而不散。当她用三棱镜折射火光时,门内阴影里突然立起成片的甲胄,锈迹斑斑的护心镜上倒映着他们扭曲的脸,恍如千军万马在黑暗中列队。
石门推开的瞬间,一股夹杂着铁锈与血腥的风扑面而来。李偃飞的火折险些熄灭,借着火光,他看见石室穹顶垂落的不是钟乳石,而是成串的青铜铃铎,每个铃铎上都刻着“武安”二字——那是悬壶阁药包常用的火漆印。
“快看这些名字。”沈予乔的指尖划过石壁,上面用朱砂刻着密密麻麻的人名,第一个便是“张承羽”,旁边用小字注着“抗旨私查赈银”。她数到第三十七个名字时,声音突然哽住——那是“沈明烛”,与她父亲的名字只差一个字,旁注“私铸镜范”。
李偃飞的视线被墙角的盔甲吸引。那身明光铠的护肩处雕着突厥狼首,甲胄内侧用油纸写着“陇右道三万石”,而腰间悬挂的不是佩刀,竟是支梨园戏班用的笙箫。他想起张承羽失踪前曾说,看见戏班的箱笼里滚出箭矢,当时只当是孩童戏言。
“十年前的关中大旱,”沈予乔摸着石壁上的刻痕,“朝廷拨的赈银有一半进了武安昌的私库,他用这些银子买通突厥,借迷楼镜阵制造海市蜃楼,诱骗百姓以为大漠有水源,实则用迷药控制他们通过地道,运往边境矿场当苦力。”她捡起地上的羊皮残卷,上面画着满载货物的骆驼队,货物清单里“药材”与“铁矿”的字迹重叠,显然被修改过多次。
李偃飞的靴底踩到硬物,弯腰拾起竟是半块玉佩。羊脂白玉上雕着残缺的药草纹,他突然想起武安昌临终前塞给他的玉佩,慌忙解下腰间那块——两半玉佩合璧时,药草纹竟化作连珠纹,中心露出细如蚊足的小字:“壬辰年冬,武安弑兄”。
“是我父亲...不,是武安昌的哥哥。”李偃飞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二十年前悬壶阁换主,所有人都说老阁主暴病而亡,原来...”他想起武安昌书房暗格里的血书,落款日期正是玉佩上的“壬辰年”,而那年冬天,他刚被武安昌收为义子。
沈予乔的目光被石室尽头的戏服吸引。那些华美的蟒袍下,藏着可拆卸的暗格,每个暗格里都装着三棱箭头。她掀开一顶凤冠,珍珠串下露出青铜机关,轻轻一按,冠冕竟弹出三支淬毒的弩箭——这根本不是戏服,而是杀人的利器。
“梨园戏班是他们的运兵队,”她指着墙上的排班表,“每场‘送葬戏’后,就有三十个百姓失踪。而往生笺上的菩萨流泪,其实是迷药的标志,那些模糊的楼阁,就是镜阵投射的矿场入口。”她的指尖停在“五月十五”的场次上,那是张承羽失踪的日子,旁边用红笔圈着“亥时三刻”——与地道镜阵启动的时辰分毫不差。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头顶的铃铎发出刺耳的轰鸣。李偃飞看见石壁上的朱砂字在簌簌掉落,张承羽的名字被震出裂痕,露出底下更古老的刻痕——“大业十三年,护镜人殉”。原来迷楼的诅咒从未消失,只是换了层皮,在悬壶阁扎根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