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二年正月,凛冬。
周德福将最后一块干粮塞进小栓的衣襟里,手指冻得几乎失去知觉。子时已到,营地里的清兵大多喝得烂醉,鼾声如雷。他轻轻摇醒儿子,把手指竖在嘴唇前。
小栓立刻清醒过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既恐惧又期待。这半年的奴役生活,让这个十岁的孩子学会了在沉默中保持警觉。
伙房后,厨子老刘早已等候多时。他递给周德福一把短刀和一个小包袱:"刀防身,包袱里有火石和盐巴。往南走三十里有个猎户屋,暂时安全。"
"一起走。"周德福抓住老刘的手腕。
老刘摇摇头,掀起衣襟露出腹部溃烂的伤口:"我活不长了。你们快走,记得把消息带给保定刘总兵。"
远处传来巡逻兵的脚步声。老刘猛地推了周德福一把:"走!"
周德福咬牙抱起小栓,钻入伙房后的排水沟。沟内结着薄冰,寒气刺骨。他们匍匐前行百步,终于摸到营地外围的木栅栏。周德福用短刀撬开松动的那块木板——这是老刘半个月来每天偷偷削薄的。
"钻过去,别出声。"周德福低声嘱咐,先将小栓推了出去,随后自己也挤了出去。
刚离开营地不远,身后突然响起刺耳的号角声和喊叫声。周德福心头一紧——被发现了!
"跑!"他拉起小栓就往南面的山林狂奔。
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积雪,能见度不足十步。周德福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齐膝深的雪中跋涉,小栓紧紧抓着他的衣角。背后,清军的马蹄声和犬吠声越来越近。
"爹...我跑不动了..."小栓上气不接下气。
周德福二话不说背起儿子继续跑。一支箭"嗖"地掠过耳边,钉在前方的树干上。他急忙转向,钻进一片密林。
"分开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清军佐领的吼声在黑夜中格外刺耳。
周德福躲在一棵倒下的巨树后,屏住呼吸。月光下,他看见几个清兵牵着猎犬在附近搜索。一只猎犬突然停下,对着他们的方向狂吠。
"那边!"清兵举起火把。
千钧一发之际,营地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冲天的火光。清兵们愣住了,佐领大骂着下令部分人回去查看。
周德福知道,这是老刘制造的事故。他趁机背着小栓继续向南逃去。
天亮时分,暴风雪加剧了。周德福的四肢已经冻得失去知觉,小栓在他背上瑟瑟发抖。他们迷失了方向,干粮也吃完了。
"爹...我们会死吗?"小栓的声音微弱如蚊。
周德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不会...爹答应过...要找到你娘..."
他强迫自己继续前进,但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终于,周德福一个踉跄栽倒在雪地里。他试图爬起来,却发现双腿已经不听使唤。
"小栓...你...自己走..."周德福艰难地说,"往南...一直往南..."
小栓却拼命摇头,用瘦小的身体抱住父亲:"我不走!我不走!"他脱下自己的破棉袄盖在周德福身上,然后用身体紧紧贴住父亲。
周德福想推开儿子,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意识渐渐模糊之际,他似乎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这还有两个!"
"快!还有气!"
......
温暖。这是周德福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他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自己躺在一间简陋的木屋里,身上盖着厚厚的兽皮。屋内炉火正旺,散发出令人舒适的热量。
"醒了?"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走过来,递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喝吧。"
周德福警惕地没有接:"我儿子..."
"那儿呢。"大汉指了指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