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贝尔-夏纳那次的光辉盛典不同,这一次人很多,但大厅内显得冷清而庄严,几乎近乎简朴。只有四名阿苏焉祭司立于列中,分别是卡卓因、加维诺,以及瓦兰迪尔与瓦兰纳尔兄弟,四人神情肃穆,身着仪式法袍,仿佛他们本身就是这仪式的一部分,古老、沉静、不可违抗。
而本应作为占星师出席的大法师、高阶术士、织法者们此刻只是静静地坐在席位上,如同身旁的观礼者,不言不动,沉默如石像,就那么静静的看着。
站在达克乌斯身旁的,是唯一出列的施法者:德鲁萨拉。她手中托着一只覆有红色天鹅绒的托盘,而现在,托盘上空无一物。
除此之外,还有两位持托盘的精灵,分别是贝尔-艾霍尔与卡拉希尔,他们的托盘中则分别放置着叠得整齐的长袍、腰带与毛巾,织线在火光下泛出淡金色光泽,象征着洗净、剥离与再生。
而站在达克乌斯另一侧的,则是芬努巴尔,象征精灵目前两极政权的另一极。其实,一开始芬努巴尔是打算找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来的,做个沉默的观察者,结果被达克乌斯一句“你也来”硬是叫到了仪式中央。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场仪式没有唱诗班,没有乐队,没有永恒女王的身影,自然也就没有她的永恒侍女们。唯一就位的,是远端的画师们,他们拿着炭笔和调色板,安静地等待历史发生的那一刻,以笔代铭。
当全场的目光汇聚向达克乌斯时,他表现得极为平静。
没有笑容,没有凝重,没有兴奋,没有庄重,什么都没有,唯有那令人发毛的平静,仿佛他不是来主持仪式的,而是……只是仅仅是来这里看看的。
他缓缓走到马雷基斯身前,低头看了看马雷基斯的右手,目光停留在那枚戴于无名指上的黄铜戒指上。他没有出声,只是抬起手指了指,随后偏头招呼德鲁萨拉上前。
接着,他退开一步。
马雷基斯会意,他缓缓举起右手,将手指张开,那只铸有古老铭文的黄铜戒指在光线下泛出晦暗的光泽。他轻轻地、一圈一圈地将其从无名指上转动摘下,那动作仿佛在剥离某种命运的封印。
可他没有立刻将戒指放入托盘,而是将目光投向德鲁萨拉——她同样平静地看着他,眼中既无惧色,也无波澜,只是一种淡淡的尊敬。
“呵。”马雷基斯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却不无欣慰,“你比你的先祖更优秀,德鲁萨拉。”
德鲁萨拉的脸上顿时绽放出一抹耀目的笑容,那笑容如此纯粹而骄傲,那笑容太美了,美的令在场的许多精灵一时恍惚。她低下头,优雅地对马雷基斯致意,双手将托盘前递。
当黄铜戒指落入托盘的一瞬间,德鲁萨拉缓步后退,每一步都如踏在仪式的节奏上,轻柔而有力。
这时,达克乌斯再次向前迈出一步,他的目光落在马雷基斯腰间那柄沉睡着的阳炎剑上。
“阳炎剑,我给你拿着。”他的语气轻松,就像朋友之间的搭话,而非交接王器的神圣时刻。
马雷基斯没有说什么,只是开始解下腰带,动作缓慢却不迟疑。
“采访一下。”达克乌斯忽然开口,语调毫无预兆地轻快起来,左手握拳,做出一个仿佛握着话筒的手势,将『话筒』递到了马雷基斯的头盔前,“此刻什么感觉?”
“激动?忐忑?”习惯达克乌斯性格的马雷基斯顺势低声道,语调最初仿佛在自问,仿佛仍有一丝遥远的犹豫,但紧接着便迅速转为雷霆般的坚定,“火焰曾经拒绝过我一次……”
他抬起头,盯着达克乌斯。
“但这一次,它不会再拒绝我!”他顿了一下,声音陡然拔高,犹如燃烧的烈焰突然腾起,“我有资格!最重要的是——现在的我,可以!可以!!”
他猛地向前迈出一步,声音如滚雷般回荡在阿苏焉圣殿大厅那穹顶之下。
“我是马雷基斯!我是艾纳瑞昂之子!成为凤凰王——是我的权利!!”
这话说出的一刻,仿佛某种旧日桎梏在他的怒吼中轰然破碎。他的声音如锤击般在大理石墙面之间回响,震动了所有精灵心头的历史尘埃。
达克乌斯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露出一个夸张、甚至有些滑稽的惊讶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出人意料的惊喜发言。他往后退了一步,姿势刻意地夸张地调整了一下,然后两手一摊,摊开的手掌在空中猛地一挥、向上高举。
几乎在同一瞬间,大厅不再肃穆,也不再压抑。它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终于爆发,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那是释放,是情绪的解放。
在这一片欢呼声中,马雷基斯将阳炎剑稳稳递给达克乌斯,他的动作很慢,很有仪式感,但并不沉重。
“不是你赐予的。”他在递剑的一瞬低声说道,压得很低,只够达克乌斯听到,“所以我很乐意接受。”
那声音中没有敌意,没有挑衅,有的只是冷峻的诚实与一种来自废墟中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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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克乌斯闻言露出了笑容,他那没握剑的左手握拳伸出,静静地停在空中。
“谢谢你,我亲爱的达克乌斯。”马雷基斯同样伸出拳头,两人的拳头在空中对碰。
这一刻,所有言语都无需多说,两个完全不同,却又彼此理解的存在,完成了一个悄然的约定。
“你必须忍耐。”达克乌斯低声说,语调忽然多了一份从未有过的严肃,“你会被摧毁,然后重生。你从来都不是弱者,马雷基斯,你比你想的要强大,战胜自己!”
当欢呼声逐渐退去,他也缓缓后退了一步,他举起左拳重重地敲击胸口,随后,他伸手指向马雷基斯。
“别丢份!”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面对这句略带调侃的鼓励,马雷基斯的目光沉了几分,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缓缓地开口,喃喃而低沉。
“尽管我用血亵渎了阿苏焉的神庙……尽管我寻求对族人的统治……尽管我亲手杀死了贝尔-夏纳……这……这疼痛……这场战争……这一切……都是因为六千年的悲伤……”
他点了点头,又随之摇了摇头,仿佛自己也无法完全分清这一路走来到底对错几何,然而,他终究还站着。
“阿拉洛斯!”达克乌斯的声音忽然拔高,仿佛利箭一般刺入寂静中。
坐在席位中的阿拉洛斯愣住了,他像是突然被扔入水中的人,一时间竟不知所措。当所有目光向他投来时,他略显窘迫地挺直了背,他不知道达克乌斯为何此刻叫他——这似乎并不在安排之中?
他犹豫了一下,眼神飘忽,不确定是该站起,还是继续坐着。直到他看到达克乌斯对他挥了挥手,做出一个明确的手势,示意他站起来并走上前来。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从旁边让出的过道中穿过,缓步向马雷基斯的方向走去。
阿拉洛斯——这可是莉莉丝一手打造的新世界中的阿苏焉,即便那新世界存在的时间短暂到几乎像梦境一样破碎,但不管如何,他终究是阿苏焉?
让阿苏焉作为助手?啧啧,这简直是……
然而,这也许只是达克乌斯的恶趣味罢了,那种无从解释、也无法分享的恶趣味。能get到这种设定的……恐怕也只有没出席仪式的莉莉丝吧?
然而,这还没完。
达克乌斯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接着又点了三个将。
“塔洛斯!”他高声唤道。
被点到的塔洛斯脸色微变,但很快便深吸一口气,他转头对身旁神色复杂的父亲点了点头,随后大步走出座列,踏上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