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手中的茶杯,准备调研,沈鹏却依旧不依不饶,紧紧跟在身后,声音里满是焦虑:“县长啊,我来给您汇报这件事,一旦上了新闻,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他田嘉明能耐再大,也不能在新闻里说这种事啊!” 那急切的神情,仿佛新闻一旦播出,就会有天大的灾难降临。
我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沈鹏,目光坚定而沉稳:“沈常委,你啊现在只是县委常委,又不是公安局长了。这些事你操心太多了。公安局出了事有田嘉明,东洪县出了事有我扛着。天塌下来我也顶在你前面,你完全放心。” 说罢,迈步朝门外走去。
刚到门口,杨伯君早已等候在一旁,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还在办公室里的沈鹏,语气恭敬又带着几分谨慎:“沈常委,您要不要先出来一下?我要锁门了。” 沈鹏狠狠瞪了杨伯君一眼,鼻子里重重地喘着粗气,气冲冲地朝着不远处宣传部部长刘志坤的办公室走去。
此时的刘志坤,正优哉悠哉地坐在办公室里,桌上的茶杯飘着袅袅茶香,手中的报纸摊开。按上班时间来说,这般惬意的模样,换作他人或许会有所顾忌,但刘志坤却不以为然 —— 毕竟他是宣传部部长,看报纸本就是他日常工作的一部分。
沈鹏怒气冲冲地推门而入,刘志坤抬了抬眼皮,目光从报纸上移开片刻,语气带着几分关切:“沈常委,怎么这么大火气?” 可话音刚落,眼睛又迅速回到报纸上,看得津津有味。
沈鹏上前探了探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好奇:“刘部长,您在看什么呢?”
刘志坤再次抬起眼皮,打量了沈鹏一番。如今沈鹏在官场的处境微妙,日子不好过,李显平身为市委政法委书记,在人事工作上话语权也有限,而且只要自己不犯错,也无需求到李显平头上。于是,他不咸不淡地说道:“刚看到一则新闻,苏联有个国家竟然宣布独立了。”
国际时事,是男人共同的话题,沈鹏作为军事爱好者,对国际新闻向来兴趣浓厚,一听这话,立刻凑上前去:“乌克兰在哪儿呀?”
刘志坤又看了沈鹏一眼,眼神里带着调侃:“这么重大的事,你底下的同志没给你汇报吗?”
沈鹏自然听出了话中的调侃之意,伸手一把夺过报纸,语气严肃:“它独立不独立我不管,我要跟你说个事。你作为宣传部长,必须要有大局意识,我觉得该制止这种荒诞的行为。”
这话一出,刘志坤来了兴致,放下报纸,饶有兴趣地问道:“荒诞行为?什么荒诞行为?你还会说‘荒诞’这个词啊?” 平日里,刘志坤和其他常委经常开玩笑,大家都觉得他是个没什么城府的人。
沈鹏便将公安局局长田嘉明把媒体记者叫到李寨乡派出所拍新闻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刘志坤。刘志坤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又拿起报纸随意翻了翻,语气轻松:“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这有什么稀奇的?县长都已经点头了,人家这是公干。”
沈鹏满脸惊讶,瞪大了眼睛:“什么?县长点头了?”
刘志坤不以为然地说道:“没有县长点头,宣传部敢去拍这个新闻吗?沈常委,我劝你少关心这些事。你看,谁能想到苏联这么铁桶一块的国家,现在竟然闹独立了?老大哥说不行就不行了,这不是开国际玩笑吗?哎,前车之鉴啊。人啊,还是多操心自己的事情。”
沈鹏撇了撇嘴:“苏联解体,你在这儿唉声叹气,你又没去过苏联读书。”
刘志坤作为宣传部长,一直在抓意识形态建设,深知苏联解体给国内带来的深远政治影响。他将报纸往桌子上重重一推,有些不耐烦地说:“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 刘志坤向来以文化人自居,曾是市文联副主席,只是觉得沈鹏和县里其他的干部相比,太过莽撞,俩人说话,就是一个是秀才一个是兵。
沈鹏说道:“刘部长啊,我以前可是公安局长,我大舅是政法委书记!东洪县公安出了问题,我大舅脸上有光吗?这件事我觉得咱们县新闻绝对不能上。” 刘志坤听完之后,抖了抖报纸,又翻开一页,头也不抬地接着说:“沈常委,新闻上不上,你别找我,得去找县长。拿来县长的条子,这事我绝对不上;要是没有县长的条子,这事该上还得上啊。”
沈鹏气得直喘粗气,看着刘志坤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比县长还难缠,无奈之下,只好点点头,垂头丧气地朝门外走去。
下午,我的主要工作是视察学校建设情况。此时学校尚未正式开学,校园里少了往日的喧闹,显得有些寂静。我先看了两个乡镇中学,乡镇中学大多是新建不久的红砖瓦房,整齐排列在校园里。看着这些崭新的校舍,我的心里踏实了不少 —— 在当时的东洪县,红砖瓦房已是最普遍的建筑。
县教育局局长吕振海跟在我身边,认真地汇报着:“县长,全县的初中啊,基本实现‘土改砖’了,也就是所有校舍在 1987 年、1988 年这几年全部改成了砖房,结构上都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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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没开学,学校里只有几个校长在。我与大家交流了几句,了解学校的基本情况。可在交谈过程中,我敏锐地察觉到,这些校长似乎都在偷偷看吕振海的眼色行事,回答问题时也有些小心翼翼。反正还没正式开学,学校里也没有老师,看来是了解不到真实情况,我在心里暗自盘算,下次视察要单独行动,既不通知吕振海,也不通知焦杨,这样或许才能摸清县里学校的真实情况。
简单和校长聊了几句后,我便朝下一个学校进发。
车上的时候,我侧身问身旁的焦杨副县长:“下一个学校是哪个?”
焦杨马上回答:“县长,下一个是二官屯乡中学。”
听到 “二官屯” 这个名字,我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周炳乾的身影 —— 他已到二官屯乡临时负责工作,原本计划在本周内召开的常委会上研究二官屯乡党委书记的职务,但刘超英之前的一番话,却让我对是否要把周炳乾安排在二官屯乡产生了犹豫。
其实我对二官屯乡还有些印象,上次交公粮的时候,在二官屯乡的主干道上,发生了一起老农因买农药引发的事。这件事让我意识到,二官屯乡党委书记田向南存在严重问题,后来已让其主动辞职。
汽车缓缓驶向二官屯乡中学,远远地就看到校长早已在门口等候。下车后,映入眼帘的是规整的校舍,校园内四处刷着醒目的红色标语,墙壁上还画着不少简易的运动元素。白色的石灰墙上,一幅幅夸张的简易画生动有趣:有的人物在练武术,身姿矫健;有的在练体操,动作优美;有的在练跨栏,奋力一跃;还有的在打乒乓球,神情专注,整个校园仿佛充满了活力。虽然北京亚运会已经结束,但亚运会带来的影响还在持续,特别是校园里掀起了一股运动热潮,随处可见砖砌乒乓球桌这些简易设施。
吕振海介绍完学校的大致情况后,又介绍了刘校长。刘校长五十多岁,头发花白,戴着一副老式的眼镜,浑身透着一股知识分子的儒雅气质。
我看向刘校长,问道:“咱们学校现在有多少学生?”
刘校长恭敬地回答:“县长,咱们学校现在有 1200 多名学生,分三个年级。”
我回忆起刚才视察的几个学校,没有一个学校有这么多学生,不禁称赞道:“很不错啊,应该是今天视察的学校中人数最多的吧?”
吕振海连忙补充道:“县长,跟您汇报一下,二官屯乡中学是周边几个乡教育质量最好的中学。今年中考啊,全县前十名的学生有三个来自这里,考取县一中的比例也排在前三名,都赶上县城的实验中学和城关镇中学了。”
我满意地点点头,对刘校长说:“刘校长,说白了,咱们各个学校硬件差不多,师资也差不多,这就是你们管理出成效了,学生才有这样的成绩。”
刘校长谦逊地说道:“县长,这些都是在县委、县政府和咱们县教育局的指导下,我们才取得的成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