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敞开吃到饱的热饭、免费发放的衣物被褥和一旦触犯就严惩不贷的严苛纪律,很快就让难民营的流民转化成了拼命工作的工人。毕竟不管“澳洲人”的规矩再怎么大,比起之前把他们整得只好逃荒的官府,地主和流寇,“澳洲人”在提供给手下人的待遇上,简直已经是堪称佛陀在世了。
确实,除了一部分手艺出众、享受特殊待遇的工匠之外,绝大部分从流民营内训练出来的工人,都不得不签了长达七年以上的卖身契,但穿越者元老院的广州站还是会付给他们一定数量的工资,并且让他们拥有适量的人身自由,而不是像奴隶一样整天白白干活,甚至还要拴上铁链关押在地狱般的集中营里。
虽然诸位老爷发给他们充当工资的东西,不是铜钱和银子,而是一种纸做的“澳洲流通券”,但跟大明朝廷那种废纸似的宝钞不同,可以在澳洲人开的几个店铺里购买物件,比如打着澳宋标签的食物,工人穿的简朴制服,还有缝衣针、砌刀、刨子、农具等各种五花八门的家用物件,如果工人想要去外面市集上买东西的话,还能把流通券拿去广州城里的“紫诚记”或者“德隆银行”兑银子。
一开始,工人们对拿流通券还有些不适应,有不少人拿到薪水就选择去兑换银子。但眼看着澳洲人开的铺子里油盐酱醋蜡烛茶叶等等各类日用货物品种齐全,又多又好,价钱也公道,关键是还只收流通券,很快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再也没有人去紫诚记兑换银子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有不少广州百姓私下里拿银子和工人们换流通券,好去澳洲人的铺子里买一些市面上稀少的东西,以至于黑市上流通券兑换银子的比例日益见涨——澳洲人讲信用的名声在建立起来之后,流通券在广州百姓的眼里已经与银子无异,而且更加方便好带,又不用验成色,而澳洲人炮轰广州城火烧西门楼的恐怖军事实力也让老百姓知道,澳洲人不比壕镜澳(澳门)的佛郎机红毛,明朝官府决计是赶不走他们的,所以也不那么担心流通券作废了。
——元老院治下的各个人口聚居地,比如工地、矿井、难民营等等,通常都是闭合式经济体,开设有合作社性质的小商店,以近似成本价的最低价格出售临高用于出口的统一制式的衣服,食物,器具等日常商品,用于回收发出去给工人充当工资的流通券。为了让第一批拿到流通券的工人最起码在心里信服,也是因为要回收流通券,所以这些小商店至少在初期是绝对不收银子的。而穿越者通过工业化大生产制造出来的玩意儿,较之明末那些手工作坊搞出来的渣渣货,绝对是价廉物美的良心商品……
除了这些在“澳洲老爷”手底下混饭吃的乡下难民之外,世居城内的广州市民和豪门缙绅,对“澳洲人”也大多观感不错——自从几年前这些“澳洲人”初次在广州现身以来,他们做生意信誉极好和货品质量出类拔萃的名声,早已向四面八方传开,连遥远的北京朝廷都对此略有耳闻。然后是去年横扫珠江、炮打广州的那一战,临高的“澳洲人”不但为自己打出了名声,也为广州的“亲澳派”土著势力挣来了脸面。
再接下来,为了修筑城外的“广州大世界”,还有扩建城内的紫明楼(夜总会)、紫诚记(商行)和紫珍斋(奢侈品专卖店)这“三紫工程”,“澳洲老爷”们在广州招揽了大批的工匠、手艺人和苦力,给相当数量的市民提供了就业机会——虽然“澳洲老爷”们有招募来的乡下难民可以充当基本劳动力,但木匠之类的专业人才,往往还是必须另外招募。那一日三餐米饭管饱、不时还有荤腥的伙食,尤其是按时发放、从不拖欠的丰厚工钱,外加偶尔能够获得的少许福利奖品,都让同样苦哈哈的市井小民趋之若鹜。
——总的来说,临高穿越者元老院整个集体,在目前的草创阶段还是非常务实的,基本没有几个“龙傲天”式的白痴。即使有那种极端思想的人,通常也上不了领导岗位。一般来说,明朝土著只要成为元老院的属下,对元老院的忠心耿耿,那么无论遇上什么难处,元老院都会力所能及地尽量照顾他们。
很多低水准脑残武侠小说里的反派枭雄,时常会自我膨胀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觉得自己比什么都重要。只要打出一个冠冕堂皇的大义旗号,别人天生就该为他牺牲,还不能索求任何回报,最后就是将所有的棋子和资本统统利用殆尽,回首一望,发现自己早就众叛亲离,已成孤家寡人,再也无子可用……
通常来说,能够谋得实权职位的穿越者,都不是这种人,一般来说也不会变成这种人。
然后,看在丰厚的孝敬和联手发财的合作态度的份上,广州上层阶级也对澳洲人没多少敌意,只是把他们看成不错的商业合作对象……距离王德尊总督誓师讨伐“髡贼”之事,不过短短一年多的时光,之前那些惨烈的战火厮杀就仿佛已经被忘却,广州全城上至官府下至脚夫,对澳洲人几乎是无人不赞。至于那些一直和澳洲人交往甚密的盟友,比如曾经代理销售“澳洲货”的高家、帮忙开善堂招揽难民的梁家等等,在广州城里较之以前更是长足了脸面,上门拜访求着一起搭上“澳洲大船”的各方人士天天络绎不绝。
而紫珍斋、紫明楼这些“澳洲产业”所在的惠福街,更是已经成了一处灯红酒绿的销金窝——每到夜晚就会亮起的一盏盏路灯,把整条街道照得如同白昼;紫明楼推出的各种“澳洲新曲”和“澳洲新戏”,在市井之中脍炙人口;还有商铺沿街那一块块透明的巨大琉璃橱窗,紫明楼内用茶饭时使用的琉璃杯具,只要用手一拧就能出水的管子。就连出恭的地方都充满了神奇——那种已经在广州城富豪之家逐渐普及开来的白瓷抽水马桶,坐上去舒适不说,事后轻轻一拉绳子,就会冲得干干净净……所有这一切东西,都让明朝土著感到不可思议,然后就是见猎心喜,乃至于把惠福街看得犹如后世上海租界“十里洋场”一般。
如今正值除夕,虽然广州城的各家各户都在家中设宴团聚,但也有不少寓居广州的外地人无家可归,只能在客栈酒楼吃喝庆祝。所以惠福街上的生意依然颇为兴旺,到处都是来“开澳荤”的各地顾客。而那些有点闲钱的富裕市民,往往也会在年底咬牙挤出一点款子,带着全家人过来奢侈一把。
……
然而,就在这一派年味十足的熙熙攘攘之中,临高元老院广州站的负责人,岭南地面上赫赫有名的“髡贼大东家”郭逸,却没有待在紫珍斋或紫明楼,跟那些富商士子觥筹交错,而是无聊地待在城外的“广州大世界”工地上,好像正在被晒干的死鱼一样躺在一间小院里面,享受着没有亲朋相伴的寂寞时光。
——距离最后一次跟父母亲戚的见面,已经过去足足三年多了啊!